標題我想了很久,用「奢華」這兩個字沒有貶抑的意思,只是對多數人來說,待會我提及比較美好的世界,只能用「夢寐以求」來形容。

我看過幾場獨奏會,台上多半是明日之星-年輕有為、技藝純熟、家人支持、得獎無數-出國進修之後,多半會留在國外發展,少數會回到祖國貢獻所學。

各式各樣的鋼琴當中,以三角鋼琴(又稱平台鋼琴,Grand Piano)最為豪華氣派,鋼弦平躺,擊搥由上而下打擊鋼弦,經過適當的共鳴調整,音色便會如池塘中的漣漪,一圈接著一圈,湧向聽眾,包圍你的聽覺,感動你的內心。

無論是奔放激昂的快板,或是緩和凝重的慢拍,每當掌聲響起,布幕落下,表演者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。練琴的辛酸可以在演出者的眼中,或是和家人的擁抱中展露無遺。

喜歡音樂而熟習樂器是一回事,為了展現更好的琴藝而苦練那又是另一回事。辛苦,在所難免。

當我們離開舞台,離開現場,幕後的辛苦,正要上演。

一台平台鋼琴,以YAMAHA的機種來說,最輕的GB1也要兩百多公斤,一般規格都有三、四百公斤的重量。組裝好了,有輪子可以推動當然簡單;問題是,出廠時是一箱一箱的出廠,如何移動、如何定位、如何上車、如何組裝,都是非常辛苦的工作。

兩位搬運師傅通常就得扛起一台鋼琴的搬運工作;一身精壯結實的體格,不是為了向觀眾展示體魄,而是為了討生活。光是為了將琴箱(高約一米六,寬零點五米,長度超過兩米二)「靠牆」這件事情,就得大費周章。

箱子是沒有輪子的,所有移動都得靠一片木板,下面加裝四個輪子的板車;師傅將寬厚的束繩穿過下面棧板的空隙,打一個繩圈,繞過自己的肩膀,用蹲馬步的方式扛起一端,另一位師傅趕緊將板車塞入琴身下方,才能將鋼琴「上車」。

下車的方式,一樣先扛起一端,再抽出板車,只是,因為立起一端的關係,另一側勢必沒辦法完全靠緊牆壁。完全著地的琴箱根本就推不動,靠左右晃動移琴,也得看兩側是不是已經擺了其他的鋼琴。

對照台上聚光燈下的精采,這些努力,沒有眾人的掌聲。

他們的衣著簡單輕便,甚至打著赤腳只為了追求搬運時最大的腳底摩擦力。

他們不是沒有名字,只是通常只給認識的人稱呼;對多數人而言,他們的名字不重要,通稱叫做「師傅」,心底可能叫著「搬運工」,眼神可能隱藏著心底的不尊重。

但是他們是家人的倚靠,也是爸媽的好孩子,是許多場台上精采演出背後的,無名英雄。

無名,不是真的沒有名字,只是我們,不、會、在、乎。

每當幕落,觀眾席的燈光逐漸熄滅,停車場內一部部百萬級名車轟隆啟動,載走一車車的讚嘆與滿足,掃地的阿姨們老早就在一旁準備著,她們的工作,才正要開始。她們面對的布幕永遠不會拉起,觀眾席永遠空蕩,但地上與席上的垃圾卻永遠不會少。

就我的觀察,一個人的道德良知和身家財產或生活品質的高低,往往不成比例。衛生紙、節目單,這些都是小事,當然衛生紙有時候也包裹著H1N1的病毒,被丟棄在地上,或是自以為沒人會看到的椅子和椅背縫裡頭,而這樣的自以為是,只是製造更多掃地阿姨的困擾。

如果阿姨們蹲下身,往往也會在扶手下緣,或是椅子下緣看見一個個嚼過、已經變硬、變乾的口香糖。孩子們的小糖果、餅乾屑,通常也會在家長的縱容下撒落在很難清理的地毯上頭。

阿姨們的工作沒有觀眾,只有監督者;沒有掌聲,只有微薄的薪資;沒有讚嘆和崇拜的言語,只有交辦的工作和催促的命令。

搬運師傅、清潔阿姨,他們不是不努力,也可能很勤奮的鍛鍊過自己的技藝或技能,用世俗的眼光看待,喔不,世俗的眼光,可能永遠都不會落在他們身上。

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,有太多的便利,靠這樣的一群人默默的付出,讓我們享受著舒適,甚至奢華;他們臉上的笑容與等待著的家人,不一定比我們少,當你有機會遇見他們,甚至和他們相處,我只想說,請尊重他們的工作,請給他們一點感謝;因為他們的工作,更需要謙卑與耐心,而且多數有著更沈重的負擔與辛酸。

這世界也許不像是光明對比黑暗般的極端,但是台上和幕後,奢華與蕭瑟,總是無法避免的對比著。

每個人小時候總是充滿著夢想與期待,但隨著年歲增長,在現實與環境的磨練與限制下,慢慢走進自己的框框裡。有人平步青雲,有人落落寡歡,少數人少年得志,更多人只能懷抱著夢想走進墳墓,在人生的喜怒哀樂、悲歡離合與生老病死裡循環每一天的平淡無奇,在墓誌銘上刻下一個名字,訴說一個平凡,然後任憑時光它繼續流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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