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空城記事】

忙碌的暑假，讓人徹底的感受到時間的飛逝，感覺畢業季節還是前幾天的事情，居然暑假已經到了尾聲。

一星期六天工作日像是日出和日落之間的短暫，週日一整天則是我的睡眠；在週一醒來後開始運轉，直到週六夜晚。

昨晚（週六夜）早早入睡了，卻一樣在五個多小時後自動清醒。天剛亮，起身工作，整理教材、歌譜，記錄學生進度，直到午間，累了，睡個午覺吧！

不自覺的做了個夢；真實的我，拜家人所賜，背著上千萬的負債，躲在人群當中低調的自給自足；想愛不敢愛，想有個家卻沒有家，感冒了也只能告訴自己要趕快好起來。我一天可以只睡四個小時，所有人都累了，我卻看起來還游刃有餘；之前開餐廳時，遇到大過年，所有人一天創造出平常日兩個星期才有的營業額候，累攤在椅子上，我卻還可以繼續收拾、準備明天的物事。

我大概不是人吧？常常自己這樣覺得。

在這個夢裡，我突然跟老闆辭掉所有工作，店內的工作、教課的工作。

他們問為什麼，我掀開衣服，打開胸口的蓋子，裡面滿滿的電線和電路板，還有一顆人工心臟。奇怪的是，上頭還有個顯示器，時間不斷倒數著，好像預告著什麼。

打了電話給母親，長長的沈默之後，她緩緩說出一段我從來不知道的往事。

六歲那年全家出遊，到了一個風景很漂亮的地方，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原，一家人興奮的衝進草原裡，我還記得那草長得比我還要高，然後突然我一回頭，大家都不見了。一開始我以為大家在捉迷藏，還一個人玩起躲貓貓來，過了一段時間，才發現周遭一點動靜也沒有。

我開始著急了，拔腳狂奔，草原卻像沒有盡頭一樣，天很藍，太陽很大，周圍的聲音漸漸消失，空氣逐漸稀薄，像是被抽走了一般……

然後我驚醒在自己家裡的床上，爸媽不知道為什麼都站在旁邊，我忘了當時他們臉上的表情，只是很著急的跟他們說我做了個惡夢，還有夢境中發生的事情。

他們告訴我，「我們不會丟下你的，傻孩子。」

這是我記憶中的片段。我沒有記憶的，卻是母親接下來說的話。

「你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了。」

「急救不成，你的內臟都已經不堪使用，剛好有個國外的醫療工程博士在醫院參訪，他看到你，說願意幫忙，但是花費很大，還會用機器取代你一部分的身體機能。」

「你父親答應了，還要大家不要告訴你真相，直到你發現的那天。」

聽到這，我有些恍然大悟了。

過去這十幾年來，家中的生活並不富裕，但為什麼父親需要借那麼多的錢，讓全家人總是拼了命的工作、拼了命的償還利息。

母親接著說著，「那位博士前年已經辭世了，還記得寫了封信過來；你父親看完了信，什麼也沒說，一個人走出去，開車到處亂晃，一直到深夜才回家。」

「隔天，他要我堅強一點，告訴我，你身體裡的機器是有使用期限的，加上身體的承受能力，你大概……」

也不知道自己這種毫不在意的個性是怎麼來的，當下我居然還可以安慰母親，「媽，我知道了。沒事的，就這樣吧。還有就是，謝謝你們，辛苦你們了。」

掛上電話，坐在電腦前，意外的平靜。打開心智圖的軟體，開始整理自己當下的人生，想做的事情、能做的事情、沒完成的事情，以及在剩下不多的日子裡，自己能夠塞進多少事情。

然後夢醒了。

天還亮，剛過了午餐時段，坐回電腦桌前，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胸口，「不管是夢還是真實」，我都得時時盤點自己的人生，擁有什麼、想要什麼，具備的資源能交換什麼，距離想追求的還缺少什麼？

每天都很有效率麼？或者有沒有過的充實？需要更多自在與空間麼？是不是找到自己想要的平衡點？親友們都好嗎？大家都因為自己而讓生命更精采了嗎？我帶給大家什麼了？我證明了些什麼了？我想要證明些什麼？

許多跟我同年的同學們，日子都過的很辛苦；有的和家人分隔兩地，有的早出晚歸，住在一起跟沒住在一起沒多大差別；回家看不到孩子醒著，醒來看不到孩子在家，比起我們成長的年代，差太多了。

這時候我就很希望自己有那份能力，可以影響周遭的世界，讓所有的老闆重新思考工作和生活的平衡，讓他們明白，「只能用勞力和超時工作換來的競爭力根本就是個惡夢！」

可以的話，我真的很想衝進那些「認為晚上十點還可以看到員工在公司，表示員工有向心力」的變態神經病老闆辦公室，指著對方的鼻子大喊：「你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大白痴！」然後給對方一拳。

當初在電機系做電工實驗，下午兩點進實驗室，只有一個學分的課程，卻經常搞得大家十點多才能離開實驗室。那時有人問，「我們幹嘛這麼辛苦？人家xx系的學生現在已經跟oo系的學妹約會看電影享受著人生！」

有個同學這樣回答：「我們這是先苦後甘！等我們畢業後薪水就會比他們多！」

現在回頭想想，真的很想笑，只是，笑的很苦。

還有，我想我身體裡應該是沒有機器吧？

有點希望這個夢是真的哩，起碼，我可以比較能夠對父親釋懷……雖然，其實我早就不怪他了，誰叫我是個很乖很乖的孩子？只是，我的幸福呢？

只好自己唱唱可樂果廣告那首歌--「在哪裡、在哪裡，不要隱藏你自己～」

也許，機器其實是裝在我腦袋裡喔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