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遠處一股人馬魚貫進入竹林,柳文笑著問觀國師:「國師,您認為所謂的武林高手是什麼?」

國師頓了頓,一副不置可否的口氣說道:「真的高手,其實不多,多的是好事之徒,還有更多的是道聽塗說、誇大其詞的人。」

柳文拍了拍手,笑道:「國師眼光果非凡人。」

觀天闕擺了擺手,「柳公子別盡取笑我了,我門下精善天文地理之學,博通易理風水堪輿之道,但這些其實都是前人經驗的積累;於武功一門,雖與前者各種專長知識融合,但基本操練也是異常精實辛苦。」

「哦!」趙印好奇的問,「朕身邊的高手不少,也經常看到他們不斷的苦修鍛鍊,但是練了半天,也沒見過幾個可以飛簷走壁、力可劈石的高手,卻又聽聞江湖上有許多奇人高手,這又是為何?」

國師點了點頭,「臣心中所謂的高手,應當是身心鍛鍊嚴格,反應身手皆優於常人,並且能夠審時度勢,融合經驗與所長,不斷以戰養戰,在戰鬥中培養過人的膽量與見識,吸收各方之長,判斷敵我優劣,與時成長、精益求精,方能百戰不殆、勝多於敗。那些奇人高手,具備以上條件的也是不少,其中更有多數則是有過人的智識和機智,具備著各種工藝巧思之能,所謂攀岩走壁,除了自身腿力、腰力的鍛鍊之外,恐怕還得依靠事先的佈置和安排。」

「國師是說,這些都是事前功夫?」

「是的,就拿我們皇都來說,許多地方早就被綁上了鋼絲、吊鎖,城牆上許多不明顯的凹坑、凸起,也都是有意為之。即使不是事先安排,真正的高手過招,也必定會事先勘查環境地物,預先演練各種狀況,以及相應的進退之道。不說別的,就連那大盜飛賊,要起事之前,也多半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和研究,才敢出手。」

「你這麼一說破,那飛簷走壁就似乎沒有什麼驚人之處了。」

「但是那基本功夫、膽識以及臨場的反應,眼力、身手、時機的拿捏,缺一不可!現在叫我飛簷走壁,我可沒那個功夫啦!」國師嘆道。

此刻,外頭那股人馬已經到了竹軒門外。

只見那掌櫃老早就衝出大門,又是哈腰又是鞠躬的,不知道說些什麼。說沒幾句話,那帶頭的一人用力一推,掌櫃被狠狠的推撞上大門,整間茶樓為之一震。

「哼!」趙印拍了拍桌子,「這群兔崽子,在朕的地盤上如此囂張!」

國師正要說話,卻看見柳文的眼神示意,輕輕搖了搖頭。

往外頭樓下看去,那一股人馬魚貫進入客棧,便大呼小叫了起來。樓梯傳來聲響,店小二慌慌張張的衝了上來,「三位客官,真是抱歉!各位也看見了,那金剛門二當家的帶了朋友,說要包下咱茶樓二、三樓,我們掌櫃的好說歹說,卻被打傷了。唉,這,真的很不好意思,但三位可否幫小店這個忙,暫時委屈到一樓,這茶葉、熱水、小菜,就算本店招待了。」

趙印正要說話,柳文已經先開了口:「小二,您別怕,煩您跟那二當家劉大力說一聲,就說老朋友已經在此相候,請他上來一見。」

那小二彷彿落水的狗兒攀上了浮木,「客倌您認識劉二當家?太好了,我這就去請,您稍候!」

趙印這時候卻又不說話了,看著柳文,眼裡既是好奇又是期待。沒多久,一票滿臉橫肉、全身肥油的壯漢,帶著滿身的汗臭味就從樓梯口出給「冒」了出來,那光景,就像油鍋裡特大號的浮油泡泡給滾上油面。趙印忍住了笑,國師搖了搖頭,只有柳文依舊望向窗外,不理不睬。

那劉大力一上樓,看見三個人,一人仙風道骨,頗有隱士之風,童顏鶴髮,氣息悠然,心底先是一緊;再看旁邊一人,方臉大耳,身材修長,舉止威儀驚人,一雙眼更是刺到人心裡頭去。最後一人,連理都不理,僅僅只是望向窗外,恐是高手無疑。

心底有了個底,劉大力戰戰兢兢的說了,「敢問三位英雄,何人是金剛門舊識?我是二當家劉大力,請問三位如何稱呼?」

趙印心裡好笑,這肥豬說起話來,倒是有模有樣,忍不住回了幾句:「天下人皆知我,卻未必識我;天下人皆有名,卻不敢稱吾名。你說,我是誰?」

那劉大力大字不是幾個,所以師父才給他改了個筆劃少的名字,這下子哪聽得懂這根本就不是答案的問題。

「你。。嗯,我懂了,你姓天,叫做下人,我猜對了吧?」

「大膽!」

這大膽二字,卻是國師叫了出來。趙印倒是在一旁,憋住了笑,這輩子還沒被讓這樣稱呼過。

劉胖子滿臉通紅,他金剛門橫行鄉里,就連在地官府都得敬他三分,今天卻被人像罪民一樣的呼喝著,惡膽一生,一拳就要往一旁的竹桌子給搥下去。

「唉!」柳永突然嘆了一聲,就那麼巧,剛好是劉胖子蓄了勁剛要開始往下搥,卻還來得及收勢的剎那。那拳頭眼看只差不到一吋就到了桌面上,一旁的小二偷偷呼了一口氣。這三樓上的竹桌竹椅,可是他親自從竹林裡砍收竹子,去皮、浸藥、曬乾、火烤、丈量、編竹、修飾、上油,光是編一張椅子,就得花上一整天時間。

柳文轉過頭來,小二的神情他看在眼底,非常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。「劉大力,你力氣雖大,卻只會破壞,在這世上,你旁邊這位店小二要比你強多了。」

「你說什麼屁話!老子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,一刀可以砍死一頭豬,這小楞子能比我強?」劉大力瞪了小二一眼,一邊的跟班們也附和著,「就是啊,劉二當家一餐還可以吃上十幾碗飯呢!」「就是啊,那可不得了,門裡頭論吃飯,二當家敢稱第二,就沒有人敢稱第一!」

「劉大力,你要是不服,我們來打個賭,我說你不如店小二,如果你輸了,今天這茶樓上上下下所有客人的茶資、小菜、小費,你就全付了;如果我贏了,我們就拍拍屁股,安然無恙的離開,你敢不敢賭?」柳文說。

「賭就賭,誰怕誰著來?怎麼賭?賭力氣,我可沒怕過!」

這下子連國師也開始憋住了笑,這群蠢豬,連話都沒聽清楚,就要賭了。

柳文接著說道:「小二哥,請你搬張堅固點的椅子來,請二當家入座。另外上一壺清水,還沒煮過的。」

「馬上來。」不一會兒,果然搬來一張上好檜木紅漆座椅,兩邊扶手細工雕花,一看就非凡品。「這是咱茶樓招待高官用的椅子,您看可以嗎?」

趙印聽了心底有氣,心裡頭暗想:「居然還有這種臭規矩,我這皇帝老子卻反而享受不到了!」

柳文笑著看了趙印一眼,「劉大力,請坐!」又對著小二說,「小二哥,等一下請你出點力氣,按著二當家的額頭,嗯,這樣好了,別說你欺負他,你就用大拇指好了。」轉過臉看著已經入座的劉大力,接著說道:「這小二哥按著你的頭,你的手只能放你腿上。我這邊煮著一壺清水,如果在煮沸之前,你不能夠站起來,就算你輸,這樣有沒有問題?」

「哼!少瞧不起人!就憑他?一根拇指?太小看我金剛門了!」

「這可是你說的,別反悔,你的弟兄們可以做個見證嗎?」柳文說完看著那一群跟班們。

「可以!」回起話來倒是異口同聲,顯見平日拍馬屁的功夫訓練到家。

 

「小二哥,請!」

這「小二拇指按豬頭、竹軒一指定輸贏」的故事就此傳開,那劉大力雖然有幾分力氣,但是大多練在手腳上,加上肥油堆滿內臟,早就把男人最重要的腰、腹肌肉群給擱下了。這人一旦坐下,要站起來第一個動作就是額頭往前,帶動重心向前移動,不要說每天幹粗活的店小二,就是個姑娘家,也能夠把劉大力治的死死的。

「可惡,邪門!邪門!」滿臉通紅的二當家嘴裡不斷臭罵著,卻應了那句最傷男人的話兒,「完全站不起來」。那頭趙印拼了命憋住笑,手上也沒閒著,一把扇子煽著那爐火紅通通的,劈啪聲不斷,劉胖子看在眼裡,又急又恐,自己這一世英明,竟然要敗在一根拇指上頭。

「滋~」水氣從壺口冒出,卻正是滾了。

那金剛門個個啞口無言、鴉雀無聲,沒辦法相信眼前的事實,卻也只得服氣。

一群人來的時候耀武揚威,回去卻像群鬥敗的公雞,無聲無息的走了,除了因為體重太重,壓的樓梯吱吱作響之外。

 

「多謝客倌!」小二深深的鞠躬,就差沒把腰給折了。

「小二哥,請掌櫃來一下。」柳文說道。

「客倌請稍候。」

 

國師和趙印這下子可開懷了,那笑聲一路從爽朗笑到咳嗽,又從咳嗽笑成乾笑,連忙喝了幾口茶,看著彼此的窘樣,忍不住又笑了。

掌櫃好一會兒才在小二的攙扶下「爬」了上來,「三位貴客,真是不好意思,給各位帶來麻煩了,今天就算本店請客,咳!咳!」

小二趕緊拍了拍老闆的胸口,「掌櫃,我幫你把個脈。」國師看了不忍,便出手拿了拿掌櫃的脈搏。

「嗯,您平日操勞,卻也強健了身子骨,沒什麼大礙,卻是忽然被推倒撞了門,有些岔了氣,傷了氣管,多休息,少吃點刺激的食物就行了。」

「掌櫃的,您就請坐吧,我這兄弟有話要跟你說。」趙印看著柳文,也十分好奇這後續還有什麼事情。

 

柳文眼睛一眨,對趙印點了點頭,「掌櫃,這金剛門此去一定不會擅罷甘休,您可有打算?」

「唉!」掌櫃嘆了口氣,「當初從南方上來做生意,就是看準這邊是天子腳下,像我們這種清清白白做生意的,既沒有親戚當官,也沒有金山銀洞做靠山,就是希望可以平安經營、和氣生財,誰知道,到哪都是一般!」

趙印一聽,臉都黑了一半,「你倒說說,是怎麼樣的一般?」

那掌櫃的經商多年,察言觀色,哪會不知道這三個人身世不凡,這說起話來可就想要有所保留了。那國師知道這次趙印詐死,一方面是不想老死宮中,另一方面也是藉機雲遊天下,暗訪民情,當然啦,後者只是順便。

「掌櫃,您儘管講,就算皇帝親臨,我們這也有人可以幫你頂著!」觀國師說道。

趙印瞪了瞪國師,自己卻忍俊不住笑了出來,「哈哈,說的沒錯,沒錯!掌櫃的,你就說吧!」

窗外的草坪上,成群的鴿子再次回來覓食,只是這短暫的平和,是否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?

未完待續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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