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,應該是這輩子搬家搬的最潦倒的一次。
一輛十七年的機車,曾經在颱風天上下班途中兩次摔車,在停車的地方被推倒摔下三公尺深的山溝,無數次的停泊在南下高速公路客運的停車場,被擦撞、擠壓、推倒。有一次,長假回來,發現我的機車倒在最裡面的一棵樹下,那模樣,就像等著被回收的破車。
但我用它,北埔新竹市來回跑了三十幾趟,還多虧當時的女友,有時候我去工作,或是去找工作,她就默默的一個人慢慢搬。
生命總有高低起伏,但願那是最低的時刻。但也唯有品嚐過那樣的滋味,才更懂得珍惜,也更知道,哪些人一直關心你、守護你、在乎你、擔心你。多希望,我們都可以不需要經過這樣的歷程,就能懂得去愛人、感恩與知足;但似乎多數人、多數時刻,我們都太理所當然的,接受理所當然的恩惠,並且渾然不自覺。 每天起床就有早餐吃,卻挑嘴的說不吃;上下班(課)總有人接送,卻埋怨為什麼不是汽車、為何這麼慢來;有人可以陪在身邊,卻老是抱怨沒有自己的空間和自由;有人嘮叨著要你多加件衣服,卻還是嫌對方囉嗦。
當你只有一個人,你才會知道,要自己好好愛自己,是一件多困難的事情。
因為父親闖下的禍,上星期難得回家鄉一趟,一年當中,我大概就回去兩趟,這次是第二趟。大家都管爸媽住的地方叫做老家,老家正好也搬家了。到了「新老家」,一樓堆滿雜物,多數是多年來做生意累積下來的工具、器材、設備。老早就要父親處理了,卻非得拖到這般光景,才來賣錢營生,讓我又深深的嘆了口氣。 良藥真的苦口,所以良言也真的逆耳?我常想,只要我說的十句話裡面,他有聽進去一句話就夠了。 父親留了個房間給我,卻也只是堆滿了我原來房間的物事,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。 「這,就是老家了。」 當晚,我就搭上最後一班電聯車,北上。
母親又更蒼老了,她細數著替我留下許多的照片、紀念冊,「你老爸本來都要丟掉,幸好我幫你留下來了。」 看著以前的照片,我刻意的讓冷漠的情緒充斥著,用毫不在意的情感看著。 記得第一次戀愛,對方是一個非常有想法、很獨立也很溫柔的女孩子。後來念研究所,彼此兩地相隔,我又隱約感覺到家裡的經濟狀況不太對,便淡淡的分手了。第一次分手,痛不痛?我已經痛到忘了。剛開始,還可以用功課和兼差的吉他教學麻痺自己,有一天,當她的好友將兩大袋的東西還給我,看著袋子裡的東西,我在房間裡,徹底,徹底的痛哭。 一起拍的照片、手寫的書信、親手做的卡片、一起出遊的車票、看電影的票根...所有我們一起度過,一起努力要去存下來的美麗回憶,只因為手放開了,一夕間崩毀、中斷。
大學搬了幾次家,有一年還從新竹搬到台北,在台北又搬了兩次,最後搬回家鄉,然後又上新竹工作,那時候有車子,又有伴,搬起來事半功倍;現在想起那些事情,就像過往雲煙,新竹的風特別大,一吹就散了。
2010年,再次搬家,沒好多少,一樣的破機車,這次,只有一個人。一面搬,一面整理著,一面笑自己,真的是越活越退步。這種時候還能笑的人大概沒幾個,偏偏我就是這種個性。彷彿另一個我正指著我的鼻尖,「誰叫你?活該啦!」然後我瞪著另一個我,「我高興,要你管?」 然後突然覺得不管是哪個自己,都太幼稚了點,於是又低頭繼續整理著,人生,總要繼續,管他是不是一路走的顛顛倒倒,還是坎坎坷坷。
「真好,」我突然對自己說著,「開著窗就可以這麼涼爽,冷氣都省了。」 原來,這些年來,我其實沒什麼變,一樣簡單,一樣容易滿足。